萨尔瓦多追捧比特币的现实思考

　　【财新网】（专栏作家 白士泮）6月9日通过立法， 萨尔瓦多成为全球首个采用比特币作为法定货币的国家。这意味着商品可以用比特币来定价，税款可以用比特币支付，且比特币交易无需缴纳资本利得税。

　　早在2001年1月1日，萨尔瓦多开始实施美元化政策，美元成为法定货币，萨尔瓦多中央银行不再发行本国货币科朗（colón），汇率固定为1美元兑换8.75科朗。尽管允许同时使用“科朗”，但是实际上国内各大银行都被告知保留美元，让本国家的科朗在市面上不再流通。

　　客观来说，比特币不适合作为一国的法定货币，但萨尔瓦多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偏激的决策，允许比特币作为和美元平行的法定货币？

比特币不适合作为一国的法定货币

　　货币必须有三个功能： 计价单位，支付手段，稳定的价值储存。比特币都不具备。

　　放眼全球，没有或者极少东西是以比特币定价的。它是不可扩展的支付方式。比特币网络每秒只能完成约7笔交易，而VISA网络每秒可以完成65000笔交易，所以比特币完全不适合大众小额高频零售交易的支付。近期大起大落的价格也显示比特币不适合作为稳定的价值储存。

　　多数国家把比特币视为虚拟商品。它不由国家货币当局发行，不具有法偿性与强制性等货币属性，不是真正的货币，不能在市场上流通使用。

　　再来，比特币的系统设计和挖矿程序，使比特币的生成与流量跟实体经济运行是完全毫无相干，完全脱钩的。但我们知道，货币政策是一国中央银行根据流动性供需，物价和经济形势等条件的变化， 对货币供应量包括信用货币做适度的调控， 以配合商品流通的需要， 维持物价稳定，并影响经济运作的宏观经济管理政策之一。

　　针对萨尔瓦多将比特币作为法定货币的举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发出警告：“采用比特币作为法定货币会引起许多宏观经济，金融和法律问题，需要进行仔细的分析。我们正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并将继续与当局进行磋商。”

政治动机与 “去美元化” 驱动萨尔瓦多的决策

　　网络信息描述萨尔瓦多39岁的国家元首纳伊布·布克尔（Nayib Bukele）是一个喜欢标新立异，雷厉风行的专制统治者。在作风上，布克尔和特朗普有点类似。他大胆推动让比特币成为法定货币，自然也不稀奇。何况他本人是比特币的喜爱者。他也发声将指示国有电力公司向比特币矿工提供设施，以利用该国火山的地热发电。

　　民粹主义将布克尔捧得很高，布克尔竭尽全力，讨好民众，无论是与黑帮合作，还是赐予比特币法定货币地位，吸引加密大佬投资，他都敢尝试。反正在“美元化”之下，货币政策和经济运行都已经脱离国家监管，比特币最坏也不就是如此。

　　作为一个以美元现金为主的经济体，大约70%的萨尔瓦多人民没有银行账户或信用卡。当地中央银行没有独立的货币政策进行宏观调控，一切都看美联储的脸色。一旦美元强势，那么萨尔瓦多的经济实力立即好转，一旦美元弱势，萨尔瓦多就需要面对国内的动荡。所以有人说，就像一些中美洲国家， 萨尔瓦多成为了美国的“附属国家”或“经济后院”。

　　和大多数中美洲落后国家一样，萨尔瓦多的经济严重依赖移民汇款，移民汇回本国的钱占萨尔瓦多国内生产总值的20%以上。这次疫情导致美联储大放水，天量超发美元，美元贬值。加上现有汇款服务收取高达10%或更多的费用，也需要数天才能收到汇款。在这一背景下，比特币就为萨尔瓦多人提供了一种在汇款回乡时，更加便捷且可以避免中介高昂服务费的途径。对于没有银行账户的低收入群体而言，一个加密电子钱包就足够，只需网络不需要中介，更加便利，成本也更低。

　　更深一层的意义来说，萨尔瓦多或许希望利用比特币“去美元化”或减少对美元的过度依赖，走出美元霸权的阴影。随后，中南美洲先后有7个国家也以不同形式表达了本国对比特币的浓厚兴趣。

比特币的发展前景

　　最近比特币炒作的事件接二连三发生，造成比特币价格大幅度波动，让投资者看清楚比特币更像是投机工具。

　　总的来说，比特币发行量是没有弹性的，加上部分投资者长期持有比特币作为将来发生通胀时的对冲工具，真正在市场交易流通的数量非常有限。少数大户掌控了大部分比特币，市场不透明，缺乏监管，价格很容易被炒作。根据加密货币数据供应商CoinMarketCap提供的数据，不到0.5%的比特币网络节点地址拥有约85%的比特币。还有证据表明，持有大量比特币和其他加密货币的“鲸鱼”积极操纵价格，在聊天室中以拉高出货，欺骗，洗盘交易，超前交易等形式进行不公平的市场操纵。

　　近期多国政府或监管当局警戒投资者虚拟货币无真实价值支撑，价格极易被操纵。美国和西欧国家都表态要加强监管，以维护投资者的权益和确保金融市场的稳定。

　　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银行监管的主要全球标准制定者）最近提议将比特币等列为“最高风险资产”，采用1250%的最高风险权重。根据最低资本金8%的要求，这意味银行每持有价值1美元的比特币，就必须持有1美元的资本金与之对应，做好可能百分百损失的准备。这充分说明比特币是风险性非常高的投机工具。

　　有些人觉得比特币具有稀缺性或供应量有限，还有不会退化或变质 （degrade） 和不可仿造 （counterfeit） ， 把它视为“数字黄金”来投资，虽然另些人却觉得比特币不像实体黄金，它只不过是一串电脑代码，随时可能会被黑客攻击而消失，也不像实体黄金可用于工业，珠宝。还有一些小社群把比特币当支付工具来用，包括继续利用比特币来进行非法交易如洗黑钱， 绑票， 勒索， 毒品买卖等。因此，一个说法是比特币在这些小群体的拥护下可能得以生存。

　　从国家的角度来说，也只有极少数遭受严重恶性通货膨胀，巨额超量发钞，造成人民对政府和中央银行完全丧失信心的国家如委内瑞拉和津巴布韦，才会被逼采用比特币作为社会流通的货币。

　　笔者一直认为人们的眼球过度聚焦在比特币本身，尤其是炒作比特币得利的故事。现在应该是一般大众关注支持比特币的基础技术——区块链或分布式账本，加密学技术还有智能合约等数字技术潜能无量的应用，它们不但改善了金融业的效率，降低成本，在某些金融领域，它甚至能颠覆现有金融业务的运作模式，例如汇款或跨境支付，分布式或去中心化金融 （DeFi） 等。

　　作者白士泮博士是新加坡国立大学客座教授，李白金融学院院长，原新加坡金融管理局学院院长